民众学校办到棚户区，是俞校长的创新精神

张新民 高天纯

一、俞校长创办棚户民校

    我们原先对俞庆棠校长一生为民众教育艰难奋斗的功绩知道的很少，通过20多年的校友会活动，看了俞校长著作及有关文章资料的介绍，逐步加深了解。我们也是在棚户民校读书才走上革命道路的，这更加使我们对俞校长充满了尊敬和感激之情。

1946年夏，实验民校部份师生开始走访棚户区，宣传识字教育。1947年6月，俞校长考察了多个棚户区，最后选定余姚路487弄开办民校。这里是块很大的棚户地区，它连接多条里弄，约有三千多户，一万多人口，是社会底层的城市贫民区。这里大部分的儿童、青年进不起学校大门。居民听说在这里办民校，读书不要钱，又在家门口，都非常欢迎。中共地下党组织积极支持俞校长办学工作，认为这是把党的工作从民校向地区扩大、扎根的最好途径。并投入很大的力量，以实验民校推广部的名义，先后把中共地下党员胡宏达、蒋维冰、张心舟、陈祁、方信瑜、许之敏、袁美英、王秀琴、李屏辉等同志派进棚户民校，动员儿童、青年入学。开始借私人办的育强小学两间教室(当时该校已停办)上课。老师们认识到只办文化教育是不够的，还要为居民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问题。于是以成人班学生为主，组织群众疏通臭水沟，填平坑洼的道路等。

1947年9月的一天，一户居民家失火，老师们带领同学赶来救火，胡宏达老师来不及脱下身上的白色西服就跳进路旁的臭水沟掏污水救火，在群众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民校师生和群众的抢救下，终于扑灭了大火。接着在民校倡导下，成立了棚户区的义务消防队。民校还与同济医学院的自助生开办了“诊疗室”，为居民义务治疗一般小病、打防疫针等。不久，以实验民校名义与上海市儿童福利促进会在棚户区合办了江宁区第一儿童福利站，并领到一批奶粉、花生米、食品罐头、衣服等物资分发给困难群众。福利站还开办医务室，为群众看病，用民校电表为居民装路灯。这些好事、实事，群众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民校的老师们深受棚户区群众尊敬和爱戴。当时民校老师没有条件自己开伙，为此，儿童班家长开会一致通过，让老师们在居民家输流吃饭。虽然他们自己也不富裕，但对老师们总尽量弄个把菜，让老师吃得舒服些。随着学生报名人数越来越多，老师和居民群众自己动手，填平臭水塘、打地基建学校。俞校长千方百计筹备资金，当地居民也捐助了一些，建造了三上、三下的新校舍，于1947年10月落成。居民们开心得放鞭炮庆祝。白天儿童班(一年级～六年级)，晚上成人班(分高、中、初三个班级)，合计学生约260名左右，成人班学生不仅本地区，还有忻康里附近的、安远路的学生，校长由俞庆棠兼任，后由推广部老师陈鲁生兼任(中共地下党沪西地区分区委书记)，胡宏达老师负责实际工作。

二、追忆胡宏达、陈祁二位老师

胡宏达老师是办民校的具体负责人，他广泛接触地区各方面人士，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信，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胡先生。

开始办民校，免不了要与当地的流氓打交道，胡老师打着市政府派来办学校的牌子，当地流氓头子柏文龙也搞不清他的来头。办学中遇到有些事，胡宏达老师也请他参加。开始他对胡老师也还比较客气。后来看到胡老师处处代表群众利益讲话，威信越来越高，还代表群众要他将其侵吞居民募捐的购置消防器材和修路、修沟的经费交出来并存入银行，柏文龙的面目被彻底揭露了，所以他对民校怀恨在心，经常派些小流氓到学校捣乱，影响学校的正常工作。不久，柏文龙与民校的正面冲突终于在办福利站站址问题上拉开了。福利站址原是个大水塘，后由居民和学生用垃圾、煤渣填平的，柏文龙想要霸占这块地皮，扬言空地上有土地庙，造房子要冲了土地爷，又胡说这块地是他的。事实上民校已经与地皮主人中纺公司签订契约，合法性在先，方信瑜、蒋维冰等老师继而在群众中进行宣传办福利站的好处，结果60％以上居民不顾柏文龙威吓，赞同在这块空地上建造福利站。地下党组织又通过各种关系作上层人士工作，请儿童福利促进会董事长陆梅增写信给儿童福利促进会名誉理事长上海市市长吴国桢，请他给予支持，又通过杜月笙妻弟的关系找到苏北同乡会会长顾竹轩，请他管教柏文龙。顾竹轩也只得讲：柏文龙这小子太胡闹，是要管教管教他了。地下党组织指示民校老师要依靠群众，以深受柏文龙迫害户为核心，以民校为主力，并争取当地保甲长的支持，也争取到江宁区区长的支持，组成反统一战线，集中打击柏文龙，以胡宏达老师为首，秘密组织联系70多人聚集到“义悟堂”(一个土地庙，平时群众聚会的地方)磕头烧香、签名盟誓，向市政府和警察局告状，控告柏文龙在地区称王称霸、欺压群众的罪行。

另外，为安定有些人怕柏文龙报复的心理，党组织又将胡宏达的夫人王秀琴(也是中共地下党员)也派来棚户民校。为了便于斗争，迅速打开工作局面，在1948年夏天，他们把家也搬来棚户区居住。王秀琴老师当时20出头，平易近人，热情厚道，很快就同棚户区的居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深受同学们的爱戴和尊敬，是胡老师的好帮手。柏文龙对胡老师又恨又怕，扬言要干掉胡宏达，又唆使小流氓夜间在胡老师家门上涂大粪，散布谣言说“胡宏达要走了”、“学校里有共产党活动”、“唱歌和苏北新四军一样”，企图吓走他们夫妻，但胡老师毫不畏惧，坚持斗争，这种精神在当时情况下是很不容易的。

而正在此时，民校发生一件事。当时有一位老师的亲戚是外地来沪的，临时住在民校宿舍里，突发精神病，在学校里大喊大叫：“你们是共产党!你们是共产党!”。很多师生被这喊叫感到惊讶，胡宏达老师也很吃惊，但他毕竟有经验，立即组织人将这人送到中山医院病房，并派成人班学生扬起忠、吕贵林(二人都是地下党员)在医院看护，防止再发生意外情况。这件事发生之后，在群众中并没有扩散，这说明民校老师在群众中有好感，群众能保护老师。

经过曲折的斗争，国民党法院最终判柏文龙二年徒刑。斗倒了柏文龙，地区群众拍手称快、大快人心，同时也震动了其他地区的地痞流氓，并推动了沪西地区其他小民校的发展。在反对柏文龙的斗争中，胡宏达老师做了大量的工作，功劳很大，地区居民在以后很长的时间内都一直记着胡老师，记着胡老师的事迹。

2006年11月校友会20周年的纪念册上，我们已作过较详细的介绍，这里就不重复了。这期纪念册我们要介绍另一位好老师——陈祁老师。

陈祁老师，1924年4月生，广东海南人，1945年5月在上海大夏大学读书时参加中国共产党，1947年冬被党组织派到棚户民校成人班高级班班主任。他身材不高，标准的广东人面孔，文质彬彬，是一位大学生，一年中经常穿件米色茄克衫，对同学态度和气，同学对他影响也很好，班上同学年龄大小不一，文化程度也有差距。他教数学，常将数字与日常生活开支联系起来讲，通俗易懂，我当时数学基础差，习题经常错，有两次向他提出想退到中级班，他说：“张新民你年纪最小，只要多花些时间，不懂的就来问我，你可以跟上的。”他当时的鼓励，我心中很感激，并坚持读到上海解放，也是由他介绍我到部队。1948年秋，他突然不知去向，我们也不便打听，因当时其他几位老师也走了，后来知道有几位撤到苏北解放区，陈祁老师由组织上将他撤到香港隐蔽，到1949年大年初一那天，他又突然回到棚户区，与高天纯同学同住在福利站，一间铁皮房宿舍里，并继续担任我们的数学老师。1949年2月地下党沪西地区分区委成立，他是成员之一，并直接领导棚户民校和福利站地下党的工作(这情况我们解放后知道的)，当时成人班约有110名左右学生。从1948年上半年到1949年5月上海解放时，在学生中发展党员15名，贫民团员10多名，约占学生人数四分之一。1948年秋民校成立学生自治会，同学中也有两派，七名委员中，党员贫民团员占四名，毛有华(学生会主席)，吕贵林(纠察委员)，柳山(文娱委员)，张新民(总务委员)，1949年4月6日中午余姚路新华弄发生火灾，我们成人班很多同学都参加救火，国民党消防队不及时救棚户区火烧的房屋，却乘机向旁边的商店、工厂讲斤头、敲竹杠，并将金家巷赶来救火的义务消防队员王渔书推倒在地，触到烧断的高压电线，当场死亡，年仅24岁。救火群众见此情况怒不可遏，痛打了国民党消防队，江宁警察分局还开来“飞行堡垒”车四面包抄抓救火打警察的人，愤怒的群众又痛打国民党“飞行堡垒”，当天下午被抓走十九名救火群众，后迫于民众及社会压力，江宁警察分局最后释放十七人，但周志海、王巧林二人因为是民校成人班学生而不放，在关押期间还用刑，逼他们承认是民校胡宏达老师指使他们打警察的，他二人拒不承认，后并与政治犯关在一起，直到上海解放后才由胡宏达老师代表党组织将他二人接回。这件事在当时是轰动全市的大事，地下党市委、沪西区委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估计敌人可能借此破坏棚户民校地下党组织。陈祁老师与地下党支部及时应变，决定分头通知地下党员和部分贫民团员学生当晚不要睡在家中，要分散隐蔽，几天后总算平静下来。这件事说明陈祁老师有高度的警惕性和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上海解放后，1949年8月中共上海沪西区委成立，陈祁老师调到组织部工作。1950年8月以后，他先后调到上海市委组织部、中共中央调查部工作，后调回上海市黄浦区委组织部等单位一直从事党务工作，历任支部书记、科长、副处长、副部长等职。1984年从上海市储运公司党委书记岗位上离休(享局级)。2006年11月9日逝世，享年82岁。

三、成立人民保安队迎接上海解放

1949年5月初地下党沪西地区分区委领导人单意基、陈祁通知我们，以棚户民校为主要力量，成立人民保安队一个中队，各队负责人名单由党支部研究确定，队员要在上海快解放时拉出。我们的任务，保护马路上的电力设备，搜索国民党的散军，保护工厂，巡逻主要街道，防止敌人破坏活动等。

1945年5月26日早上，我们接到报告，在康定路世界殡仪馆内，有一股国民党军队盘踞，得到报告后，毛有华、吕贵林、高天纯、张新民等几位同志急带了几名人民保安队员赶了去，我们什么武器都没带，仅在胳膊上佩戴着人民保安队肩章，随后杨起忠、张行又带来10多名队员，当时我们都是20岁左右小伙子，面对国民党军队却一点都不害怕，都有一股勇敢的精神，到了那里没看到人，看到了一些军用物资，殡仪馆内房间很多，我们就分头到各个房间搜查，边搜查边喊话：“我们是人民保安队，你们不要害怕，现在上海已解放了，解放军已进来了，你们快出来。”不多时，这些当兵的三三两两从各个房间里走了出来，我们将散兵集中在院子中央，约30多人，高天纯同志向他们宣传上海市军管会有关内容，现上海解放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保障你们的安全，这样反复宣传，终于清除了他们的顾虑，都缴械投降，在缴械的枪支中都是长枪，没有手枪，我们都感到奇怪，也有些不甘心，于是，我们分头到殡仪馆外面的空房子里，在空棺材中搜查，果然不出所料，有一位队员在一只空棺材中，搜到一支8寸加拿大手枪，内有多发子弹，大家高兴极了。

这次劝降国民党散军非常成功，共缴获步枪31支，子弹500多发，8寸加拿大手枪一支，指挥刀一把，电话机两部，电台一部，还有许多大米、医药用品、军用物资等装了几部塌车，将东西送到国毛一厂大队部。对这些散兵，我们按政策作了遣散他们回家。另外，我们还从一个逃跑的国民党军官手中缴获一支3号驳壳手枪，又从多名义务警察手中缴获马牌手枪十支，左轮手枪一支，小华口手枪一支。我们能为上海解放作出自己的贡献而感到自豪。5月27日，全市解放，接上级通知，5月29日人民保安队停止活动。

1949年6月，陈祁老师代表党组织安排民校成人组党员、部分贫民团员的工作，其中：毛有华到27军81师政治部保卫科，张新民到33军97师司令部侦察科，吕贵林、柳山、任保田、贾玉飞等到市公安局社会处训练班学习，蔡万明、成必全到市劳动局，掌有祥、朱德喜等多位同学到市消费合作总社，徐大毛同学(民校最早入党人之一，踏三轮车的)被市里任命为上海市三轮车工会筹委会主任，以后又有多位同学陆续安排到各有关部门工作，高天纯等几位同学留在地区，在区接管会的领导下，组织地区冬防队，创办合作社，办青年夜校等工作，都在不同的岗位上发挥作用。

回忆历史 怀恋校友

今年5月27日是上海解放60周年，当年的情景，记忆犹新，1949年5月上旬，我们棚户区民校成人班党员贫民团员，分头将南至南京西路，北至潭子湾，东至海  路西康路，延平路，西至曹家渡一大片地区的变电话、仓库、国民党驻军、警察岗亭的地点，位置都一一搜集，画成地图，待解放军进市区，配合解放上海。

5月25日解放军从西部进入市区，各分队按事先布置的任务，到达岗位，除流动巡逻外，还派了几个固定岗位值班，如安远路大同沙厂，余姚路南首的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仓库，延平路的变电话等。5月26日早上，接到报告，又抽调力量到康定路世界殡仪馆劝降国民党散军部队，当年参加这些任务的校友，现很多人已先后去世，其中有些校友年纪只有40~50岁，他们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们脑海中，想起他们，我们心中总有些痛惜，如果他们也能活到今天，看到上海的巨大变化，该有多好呀，我们不能忘记他们为解放上海所作的贡献，现将当年民校中队各级负责人名单（附表）刊登在这期校友会纪念册上，其中有他们的名字以作为纪念吧。

我们现在的人是幸运的，是民校的受益者，我们要感谢俞校长，感谢教育我们，引导我们走上革命道路的老师，我们也为建设新中国，建设新社会作为自己的微小贡献，现我们都是高龄老年人，在党的关怀下，幸福地安度晚年。

附：胡宏达、王秀琴老师照片一张（1954年照片）